2007/9/30

偽遊客的星期天下午



本來打算去光點看八又二分之一,因為費里尼可能會是我喜歡的那一型,結果票賣完了,我就懶在家裡。下午做了新頭圖,找來找去沒看到什麼好材料(指照片),於是決定帶著姐姐的相機和腳架出門(事實證明沒有攝影功力的人就算帶腳架也沒用到)。星期天遊客很多,也很多人帶相機。其實我只是想拍一些須要後製的,本身故事或主題性不要太強的那種當背景很好用的照片,不過拍著拍著大概已經忘記意圖了。

好了,這就是淡水人眼裡的淡水。

手扶梯恐懼




















然後我去看了女神。

很小的時候(可能也不小了)站在手扶梯入口,征征望著一條一條黃線快速的前進,我左腳向前踮了一下又縮回來,該怎麼辦才好呢,什麼時候才可以走上前,穩穩地踏在黃線和黃線之間的黑格子,帶我上樓或下樓?姐姐瞄了我一眼,順利地踩在黑格子裡,離開了。

多年以後我已經準確且無誤地搭乘每一次手扶梯,捷運或百貨,懶惰地讓機器等速將我帶走。甚至我可以一邊聽音樂,一邊哼歌,一邊說話,一邊東張西望,在抵達平地之前回神,將雙腳抽離。許多事不是本來如此吧,卻又總是看來本該如此。我裝作鎮定踏上手扶梯級,這類人人都輕而易舉的事情,也許是自己的協調感不好,因此總是反覆的練習。

如果單單只看女神,大概是一個五分鐘講盡的劇本花了二十八分鐘的場景舖陳的故事吧。我一向不愛侯孝賢,並且女神也只是類似侯孝賢風而已。事實上我也不愛字卡,因為對字太敏感了,我須要電影其他的細節。儘管如此,女神的畫面很乾淨,每一個鏡頭幾乎都可以拿來作劇照。導演吳星螢映後座談裡一再地提醒,這是學生電影,不成熟並且預算十分有限。我可以理解那樣的焦慮。光是非職業演員要形塑出你期望的角色,花費的心力就不可言喻。「底片很貴」吳星螢說。因此每個鏡頭都經過很縝密的規劃。鐵道旁的一場戲,從花蓮一路被趕到台東,已經不知身是何處。

大家笑了起來,座談的東西比電影精采,拍電影的人比電影精采。吳星螢說她的母親小學未畢業,上公車會佔座位買東西非殺價不可,看完她的「女神」,和她父親吵架用閩南語說,你不懂啦!拍得這麼好你都看不懂。這是講一個女生的爸媽都死掉了她以後要怎麼過生活…


我是很著迷於眩暈的。遊樂園裡淨是挑轉來轉去的機器。看完女神,走回頂溪捷運站,在手扶梯上,微微的眩暈突如其來。



女神Aphrodite
吳星螢

吳星螢的部落格

2007/9/27

小胖之死

小胖是容易驚惶失措的魚。年初過年時我帶牠回家,把牠倒進姐養了一缸孔雀的魚缸裡;本來想說這樣的環境應該蠻好的,有砂有水草有過瀘器和調節溫度計。過了半小時想說看牠適應得怎麼樣,結果魚缸裡遍尋不著,仔細一看,牠竟然在我腳邊!身上還沾著一些灰塵。我嚇壞了趕緊把牠移回原本的圓型小水缸。

自此之後牠活得倒也挺悠哉的。孔雀魚大概只存留了原本的三分之一,只是每次孔雀魚死掉,蝦子都會吃個屍骨不存。

姐和我說,小胖死了。

小胖翻出牠的圓肚子,浮浮沉沉。我敲敲魚缸,牠一點反應也沒有。然後我把牠倒進馬桶。沖水。小胖就不見了。

我果然是討厭養什麼的!親手去了結什麼還真的是感受很複雜卻又總是必須面對的事。

2007/9/21

愛情的腐爛與愧疚

沒有力氣多想,只是填塞著用生日折扣買下的一堆書。我不能真切的感覺自己在做什麼,有時候甚至覺得死了也無所謂(多可怕,而我不明不白)。喬凡尼的房間混亂而企圖愛(去愛/被愛/做愛)。大衛說喬凡尼喜歡認為自己是個善於應付並世故的人。我也是。然而喬凡尼天真而尖銳地明白大衛離開他不僅是因為俗世的安全。愛情腐敗的氣味飄散。一開始,我們沒有打算殺任何人。如果身體是我最後的防線也是我最後的武器,你還要我怎樣呢。因此所有的罪與罰則都歸諸喬凡尼,你雙手扼死的,你便得賠償。如果大衛還在喬凡尼身邊,喬凡尼的屈辱會不會少一點或者打從一開始大衛就不要遇見喬凡尼。他會不會少一點愧疚,至少後來赫拉也離開他。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只得遇一個人。或者其實這只是一個完美而悲傷的愛情故事而已,而所有的完美的愛情故事都令人悲傷,尤其在巴黎。


喬凡尼的房間
詹姆斯.A.鮑德溫
麥田around

2007/9/19

發胖魔咒

一個星期以來兩天一次往健身房跑,踩踩腳踏車還是跑步機,加上生理期的緣故,我都不想往體重機上站。等著自己可能會瘦下來好了,我一點也不擔心。但是昨天晚上弟經過房間,看到我正猛把樂事往嘴裡塞一邊盯著電腦,冷冷地說了一聲,這樣不胖也難。

今天心虛地量了體重,竟然胖了。(是誰把樂事放到我桌上的!尖叫)

2007/9/18

Bon voyage. 旅途,旅途愉快


在還不知道費里尼之前,La strada是一間餐館的名字。

我不知道費里尼是如此溫柔,近乎殘忍。

(你想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姬索蜜娜吹起了小喇叭。)

睡在破爛的三輪摩托車上,姬索蜜娜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總是沒想什麼的詹帕諾。揍她的詹帕諾。不淮她和他死對頭一起表演的詹帕諾。

在路邊表演,在路邊煮食。
(最後,也將她遺在路邊。)
(並且,還留了小喇叭給她。)

詹帕諾不聰明。詹帕諾不用腦子。詹帕諾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長路迢迢,他仍然表演著用鋼鐵般的肺掙開2.5英吋粗的鐵鍊。何其脆弱輕巧的姬索蜜娜。她只是很累了,走下車來,靠在路邊,吃點什麼,然後整整衣服,壓平頭髮,甜美地笑著,倒下,並睡著。
詹帕諾很害怕,他做了一個決定。(我要賺錢生活。你這樣我怎麼辦。)
在他離開並發動他三輪摩托車的瞬間,我忽然湧起想和他說話的衝動。

修女問姬索蜜娜,你們就住在車上?
可以放鍋、盆,很方便。她說。
你喜歡表演嗎?
這是工作。

就這樣。沒別的了。姬索蜜娜要離開了,她跳上三輪摩托車後座,淚眼汪汪。修女不懂她怎麼如此傷心。她的旅途,生活的風景,她必須跟隨的男人,或者她還是有過一點點甜蜜的愛情吧那個送她項鍊的男人,被詹帕諾打死了。一切的有關或無關…
我可能有一點知道如果可以,我想和詹帕諾說什麼了。Bon voyage. 旅途,旅途愉快。遺下姬索蜜娜之後,他知道有什麼是他一輩子,都得擔負的。 (但是太傷感了你們這些街頭藝人,不該太傷感的。)

大路 La strada

費里尼 FedericoFellini

2007/9/16

瘋魔成活

再讀黃碧雲,已經是離開青嫩痛楚的年紀了。拖磨了兩年多,將台灣出版最後一本未買齊的「十二女色」買下;黃碧雲筆下的狂亂和傷痛已經不能再令我頭痛哭泣,只是輕輕淺淺,承接生活裡理解和不理解的種種。

女子到底是燦爛的。自七宗罪、媚行者、烈女圖,我母親無法明白,她說那是消極而悲傷沉淪的,勸我勿看;我笑著只是說,我明白。不過是瘋魔成活。黃碧雲儼然瘋魔教主,信者恆為信徒。我亦其一。

而我確實還十分年輕-對於也許能活著超過八十歲,二十四歲畢竟是太短了些;能有什麼難處或者,什麼肉身的非肉身的創痛,我並不十分清楚。對於孤獨總也是一知半解。我讀黃碧雲,好像也參與了一場場萎靡的腥甜的殺戮,在冷時,在嘔吐,在距離與情愛間,在日常與秘密,在可言說與不可言說…

而光總是熱烈而旺盛。女子為陰,從黑暗生。

如果你欲找尋的不在,你便不要驚擾。

靜默是瘋魔的外表或內裡。黃碧雲重重覆覆用著幾個名字,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總陰魂不散。詹克明趙眉細細。每個人不過是另一個人的重覆,每種生活不過是另一種生活的重覆。我吃巧克力,好甜。我仍然嗜吃巧克力。沒有人每天在和他的命運抗衡。但每個人都在和他的生活抗衡。

以為重大的,其實無比輕巧。

2007/9/14

靜默有時。言語有時












甚至我也不太做夢了。最近日子過得很好,慢跑,讀書,煮食,釘鞋架,移植花盆。

新買了一個枕,睡得很穩。或許是無夢的原因吧。白日有勞,夜裡便不再做著奔跑的夢,不再被追趕而驚醒。甚至晴或雨也無妨,心裡很靜。

偶爾還是在筆記本寫下詭異而破碎的故事(又新買了許多筆記),偶爾還是放任自己吃巧克力,偶爾還是一個人在河邊閒晃。心裡有某一個部分可以漸漸地打開。不再用力去對抗或頑固地討厭什麼。理解是妥協嗎?或者吧。

而我知道自己始終堅持的某一種方式。
靜默有時。言語有時。


圖說:還是在天使熱愛的生活。景極好,人再多聲音再紛擾,還是可以覺得很靜很靜,像是一種包覆。

2007/9/5

母親們,

把拖了很久的「我的母親」下集給看完了。(我買的是VCD,所以有上下集。)我不在乎阿莫多瓦究竟是置入了怎樣的意圖來處理變性、雙性以及妓女或愛滋這些社會間所謂較「邊緣」的議題,我只覺得他總能將女人和其強韌的生命展露,並鮮美茂盛的綻放。


眾多女角間,印象很深刻的一幕卻是「第三個艾斯提本」的爺爺,因失智/失憶而詢問自己的女兒,「妳幾歲?」「妳多高?」然後呼喊狗的名字沙皮克回家,還說,「牠總能和陌生人很親。」後來又詢問在自己家裡照顧艾斯提本的馬努微拉,「妳幾歲?」「妳多高?」


彷彿都能將自己置身事外的男人啊,是女人付了一輩子代價在承受的。就像阿莫多瓦在「完美女人」中,仍不斷述說著女人不論遭逢任何變厄,都還是過著日子,男人是很輕微的,在過了肉體想望的年紀,女人總是生命的承擔者。


所以阿莫多瓦真是姐姐妹妹們(以及母親們/女演員們/變性中的人們/變性後的人們)的好朋友。(什麼爛結論啊)


 
我的母親 TODO SOBRE MI MADRE
阿莫多瓦 ALMODOVAR

2007/9/4

我們將要從那裡出發












韓良露「他方的28次方」的目錄編排,是以字母的順序,羅列出她所到過的城市。自B而始,柏林、波士頓、布達佩斯,至Y揚州而終,韓良露自稱為「生命的旅者」。長短不一的離開與回來,旅行總是充滿味道顏色不一的風景。而鍾文音在「三城三戀」的自序中,挪用聶魯達的「我恰巧厭倦了人的生活」為「我恰巧厭倦了旅行」,她說,「我恰巧厭倦了旅行,不是厭倦旅行的本身,而是厭倦了自我行為模式的重覆。」「人是總在掙扎的動物,定點或移動…持穩或暈眩…」

從澳門回來的興奮感(以及疲累感)還沒消褪,我和Q仍然熱烈討論著如何再前往下一個異地,以陌生的言語和行李尋求陌生的日常:那些平日容易的吃食與方向,竟然都須要一再的確認…

後來去了一趟內灣。純粹是活絡筋骨的不花腦筋行程,吃吃客家湯圓,走走吊橋,逛逛老街;回程由於我的方向感錯誤,多騎了好一段路的D好不容易回到正確的路徑,累了渴了,停在便利店休息。這也是微型的旅行啊,我想。已經是下午了,整間便利店只有正在拖地的店員和待在椅子上的我們,陽光熱辣辣曬著,兩個人的蔬果579都喝完了。D拿一本漫畫看了起來,我趴在落地玻璃前看著幾乎很少車子的縣道68,無法預期將有什麼樣的路在等著。

而這便是旅行啊。我們將要從那裡出發。

2007/9/3

潛在的傷害












總有著怎麼也不願回想起的過往。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一些自己也許將要忘記的秘密,不如就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吧,一個reset鍵,重新挑選角色和職業,這麼一來是不是就會有比較令人滿意的人生?每個人終其一生必定會帶給另一個人傷害,在小說中似乎是如此的;但又讓我想起黃碧雲所說,我受傷害只會是因為我願意被傷害。所有的傷害都是因為自己。

可不是嗎?關拓迫切地渴求麻美,她完整而美好的愛能夠溫暖他獨子的性格;閔柏林的新人生,受不了被女友認出自己曾是那個被排擠而自殺的孩子;麻美不願接受大人們交錯的情愛而縱火燒死了妹妹;妍音恬淡的外表下,是瘋狂報復的殺人犯…光怪陸離的人們,總是籠罩著一層死亡的奇詭,(請你告訴我,生命有什麼好留戀的?)然後傷害,然後自殘。

於是生活被一種奇異的角度切割,劃分為所謂的正常或不。為什麼大家都可以看起來很輕鬆地去欺負另一個人呢?為什麼所謂本質的東西是這麼無可奈何呢。可以的話,我也想好好地睡上一覺,不再思考傷害或不的問題。所有的人生交付到我這裡,暫時可以停下來了。我想像方美華這樣,很疲倦地說著。

潛在徵信社
謝曉昀
九歌出版


 

2007/9/2

或者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我和阿傑不一樣。…我總覺得自己是很快樂的人。…是很特別的人。…」小偉說。

「張導演,什麼時候找我去演戲。…我要演,我要演男主角。…」他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阿傑說:「我本來就在這裡啊。」

不管了,這次要救阿傑。不管了,這次走另外一邊。不管了,已經沒有路,那麼就跳下去吧。

(那麼髒的水,怎麼有人想跳?阿傑說。)

姐姐死了。弟弟也死了。

(姐姐真的和哲哥分手了。)

(那是宜蘭的海嗎?)(那是爸爸當兵的龜山島嗎?)

「我不會胡思亂想太多。」小偉說。

(道路真理生命。我就是真理。阿傑說。)

(哭夭喔。)


「美麗時光」裡,最美麗而魔幻的一刻,小偉躲在某大哥家樓梯間,趁著大哥的車子回來,拎起一塊磚跑過去往大哥頭上砸去,然後迅速地逃走;跑啊跑著,回到那條長長的巷子,忽然阿傑站在另一頭,「快點來啦,沒人沒人。」小偉摸不著頭腦。阿傑不是死了嗎,怎麼說著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話。一群人湧上(和那天一樣呵)亂棒打下,小偉這次沒有呆呆看著,衝過去把身上還插著刀的阿傑拖走…

這究竟是不是小偉的幻覺呢,無路可退的兩人,縱身一躍,跳進髒兮兮的臭水溝裡。

臭水溝裡,竟然有礁石。珊瑚。熱帶魚。好像他們家的魚缸。姐姐常常坐在魚缸前看魚。

小偉和阿傑在水裡用慢動作玩了起來。

死亡是什麼呢?阿婆拉著姐姐的手,忍一忍就過去了。阿婆過橋喲。過橋喲。你們要認得姐姐…。

「活著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姐姐出院的第一句話,這麼說。


美麗時光
張作驥
張作驥電影工作室

2007/9/1

幻想中的電影

我喜歡描述,或著聽著他人重新演譯過的電影。

因此對於電影有著不能清楚解釋的迷戀和幻想。

之前找S去看薄暮之光時,買了雞排坐在公車上,我快樂的告訴她那時剛看過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和好一陣子前的瘋子方舟,好久沒看到讓人這麼快樂又清醒迷醉的電影了。S很高興聽我說故事,雖然我的描述都是破碎不全,臨時起意加上比手劃腳,但她說「聽妳這麼說,總覺得好像很好看似的」。

直到Queenie指著某間服飾店裡的海報對我說,那張是赫本在第凡內早餐的劇照,然後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赫本在第凡內早餐飾演一個一心嚮往上流社會生活的女子,付不出房租然後沿著公寓外牆的樓梯溜進男人的住處…我腦袋就開始愉快地幻想起赫本頑皮的表情了,既使我一部赫本的電影也沒看過(幾乎要忘掉的「羅馬假期」不算的話)。我大概可以理解那時S的感覺。不是評論也不是空洞的好看或不好看,而是一種經過理解的重組,在未知的第三人腦裡。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的舉例說明倒底有沒有解釋清楚。)
(怎麼好像是在解釋我和Queenie的相似之處…下次我一定要寫一篇我和Queenie的共通點,某些時候來說像到嚇死人。)